一觉游仙好梦,任它竹冷松寒。轩辕事,古今谈,风流河山。沉醉负白首,舒怀成大观。醒,亦在人间;梦,亦在人间。

【地人】今夜谁家清歌响——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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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、

    非常君带着习烟儿回家的时候,两人手里都拎了不少东西。有新捞上来的螃蟹、浸着水的嫩豆腐、新鲜的菠菜、半篮子鸡蛋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调料,可谓是满载而归。可当两人刚站到门口,就听到屋里传来掀桌子摔碗的声音。非常君心里一惊,想着莫不是大白天有妖物入室,或是那个叫邪说的鬼胎出了什么问题。他连忙一脚踹开大门,拎着那些螃蟹鸡蛋就进了院。可这刚走了两步,就见一个茶杯破窗而出,杯沿擦着非常君的脸就过去了,划得他生疼。可他又顾及不上什么疼不疼的,心急着大喊了一声:“地冥!”

    瞬间屋里安静了下来,屋门缓缓打开,就看见地冥从里面走了出来,还是无神论的样子,披着深紫色的长发,穿着那身黑衣服,只不过发饰有些歪,嘴角有些肿。习烟儿刚放下手上的东西,过来接非常君手里的,这一抬头看见地冥,却是愣住了。诚然,这幅样子的地冥在习烟儿印象里,当真算是狼狈了。

    可非常君着实没想到,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会是玉逍遥,而玉逍遥也没好到哪里去,发冠摇摇欲坠,额头也青了一块。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少年眼下一言不发,多少有些愧疚,他和现在的非常君并不熟悉,这算是第二次拜访,就要跟拆家一样。他也不想啊,可地冥说话真的太噎人,就跟专门挑事似的,不动一动手,真当他玉逍遥好欺负。

    看着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面前,非常君突然感到一阵心累。昨日他就发现这两人不对盘,可没想到这今天就发展到动手的地步了。他招呼习烟儿去拿些消肿的药膏,却听得习烟儿有些委屈地说:“觉君你脸上都流血了。”

    非常君抬手往疼的地方一摸,果然指上沾了红。

    最后,三个各自负伤的人坐在小院里的石桌旁,桌上摆着各种伤药。非常君一边给自己的脸上擦药,一边问道:“你们二人究竟是如何打起来的?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,竟是一片寂静。

    倒不是真说不出来为何起了争执,只是这起因着实难以启齿。左不过是玉逍遥抱怨了一句,竟然给客人居然泡莲子心。而地冥回了一句不懂品的人还是喝白水最好。接着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,吵不过三五句就动起手来,这才落得现在这样。

    玉逍遥自己给自己上着药,看着身边非常君正在给地冥擦着嘴角,还小声问他疼不疼。玉逍遥心里五味陈杂,一时间无比想念他的亲小妹来。不过,他到底没忘记正事,清了清嗓子,说道:“我今日前来着实有要事相商,这便直接开门见山了。非常君,你当真不记得前世的事情了吗?”

    非常君放下手中的药油,摇了摇头。他看向玉逍遥,眉目间犹带些许无奈,答道:“抱歉,除却今早一场梦,梦到与天迹好友喝茶闲谈。其余前世的事,我一概不知。”

    玉逍遥听完叹了一口气,沮丧的神情一闪而过,随即又笑了起来,一只胳膊趴在石桌上,又向非常君那边凑近了些,眼睛带着几分神秘莫测,说道:“既然你梦到过我,那我就还喊你好友吧,之前都喊了好几百年了。哎,可惜好友不记得了,想当年你可是名震仙界的人觉非常君。我嘛,和你齐名,号称天迹神毓逍遥!我们两人啊——”

    玉逍遥像是街边的说书先生附了体,给他块惊堂木,他就能立刻拍上一下,再接上一句天迹人觉举世无双。可惜他手边只有药罐子,于是玉逍遥用手重重拍了一下石桌,然后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    一旁冷眼旁观的地冥嗤笑出声,瞥了一眼正在瞪他的玉逍遥,问道:“你的‘要事’就是来这说书?”

    “当然不是!”玉逍遥立刻反驳,“我这是来助好友回归天命!”

    “然后一起拯救三界是吗?现在的话本都不写这套路了。你这是下凡的神仙,还是土里刚爬出来的古董?”

    “地冥!不要因为你也是师尊点乘的人我就不敢打你!”玉逍遥不顾手疼,再次拍案而起。

    “好啊,眩者何时怕过?”地冥也不甘示弱,一掌打的石桌颤了颤。

    正在收拾药盒的非常君吓了一跳,如坠五里雾摸不着头绪,这怎么又要打起来了?师尊点乘又是怎么回事?但现在他没闲暇弄清楚原因了,为了自己家的存活,非常君立刻站起来拉住了地冥,急切地说道:“好了好了,不要吵了。那个……天、天迹好友,前世身份我已窥得一二,只是不知好友口中的天命又是什么?”

    如此一说,玉逍遥就冷静了下来,心里默念着这是好友的家不能再破坏了,又默默地坐了回去。而地冥则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非常君,却看到了非常君面上笑得无奈,然后也悻悻地坐了回去。

    是啊,不这么问,下一秒真的要打起来了。他非常君现在凡夫俗子一个,哪拦得住他们神仙打架。

    这时,恰好习烟儿端了一壶泡好的白茶上来,一时茶香四溢。习烟儿倒是没多说什么,又跑回厨房了,不过从他的面色上来看,那是有点不开心的。非常君忍不住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玉逍遥抿了一口这茶,发现不是要命的莲子心之后,便喝了一杯下肚,说道:“我不知道好友恢复了多少记忆,也不知道这位地冥跟你说过多少,便从头说起吧。上古时期,曾有一大妖名叫相柳,在共工退败之后仍旧制造水患为祸世间。”

    非常君听完,点点头,说道:“这些我曾在山海经中看到过。相柳九首蛇身,被大禹所杀,但其血腥臭,流过之地不可生谷,不可居住。最后只能把那些地方修建成大池,并在周围建造了五帝台。”

    “没想到好友还是这么博学多才,我都记不得这么多了。”玉逍遥笑了笑,无视了地冥的白眼继续说道,“但山海经所记有异。相柳作为上古凶神之一,岂是这么容易就死?当年大禹便发现,相柳乃断首不死之身。无奈之下,他只得将其暂封于五帝台之下。鉴于当时封印强大,大禹也不想让世人知道相柳未死,于是便有了相柳已死的记录。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,封印渐弱,我的师尊,也就是九天玄尊,本欲用先天至宝太极图加固封印,却不想先是至宝失窃,引动人间灾劫不断,而最后更是被人恶意毁坏,至宝碎片散落世间。”

    玉逍遥言至于此,想来所谓天命职责不必赘述,必然是寻找至宝碎片,然后重新封印相柳。

    这不还是一起拯救三界的故事,现在的话本都不这么写了。非常君也忍不住腹诽,不过他面色如常,给玉逍遥续了一杯茶,说道:“这确实是一件大事,若非常君依旧是前世仙君,自当为此尽心尽力。但眼下,我不过是个凡人,就算得知原委,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,又要如何帮助好友。非常君现在能做的,大概只是准备一桌好料去安抚五脏庙了。”

    非常君抿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茶,已经凉了,便随手倒在空碗里,又给自己续了一杯热的。身边地冥见了,也扣了扣自己的空茶杯,于是也得到了一杯热茶。他喝着杯子里的茶,瞥了一眼玉逍遥,不着痕迹地笑了笑。

    再度吃了软钉子的玉逍遥确实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。非常君说的是实话,玉逍遥明白。只是眼前这个非常君对天命一事的疏离乃至于抗拒,让玉逍遥觉得有些陌生。

    可玉逍遥却不觉得为难,他只当自己是来早了,赶在了天机前一步找到了非常君。他也不在意杯子里的茶是不是凉了,又是一口闷下肚,说道:“嘛,好友的意思我明白,若是日后有闲暇,自会过来回味一下好友的手艺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非常君在桌下按住了地冥的手,换来地冥狠狠一瞪。

    玉逍遥见了,特意笑着看了一眼地冥,才继续说道:“其实今天来还有另一件事情,便是要将此物还给好友。”

    说完,玉逍遥翻手一挥,桌上凭空出现一个白绸的伞袋,木质的伞柄露在袋外,看上去很有年代感却不显旧,同样露出来的还有些许明黄色的流苏,那线看上又顺又亮,想来应是玉逍遥保存的很好。

    未等玉逍遥再说话,甚至他还没有将伞递过去,非常君已经先伸手将那伞袋拿了过去。只需一眼,他便知道这就是他的东西,无需缘由。非常君没有将伞拿出来,他只是静静地抱着,像是一个孩子得到了心仪已久的珍贵礼物一般。

    “那个……当年我找到这伞的时候,它有些脏了,我让小妹帮着清洗过了。有的流苏散了,我也换了新的,好友你不会介意吧?”玉逍遥见非常君这么珍惜这伞,还是在没有任何前世记忆的情况下,问得有些小心。

    “不,反倒是非常君要感谢好友了。”非常君面色缓和了很多,那笑有这么几分笑到了心里,“不如,午饭就在这吃?上午刚好买了很多食材回来。”

    非常君自觉没什么能回赠报答的,也唯有这下厨的手艺能拿得出手了。

    “虽然我很想留下来吧……可是今日中午答应了小妹要回去尝她的新菜,我改日再过来。”玉逍遥虽然推拒了非常君的好意,可说这话的时候,他还是忍不住往厨房窗户里瞅了瞅,甚至稍稍咽了下口水。

    玉逍遥眼尖,他看到了刚刚那些食材里有鸡有鸭,似乎还有螃蟹鲜虾,总之都是好吃的。可惜啊可惜,在小妹面前,这些都得往后排的,更何况雕兄也在等着他回去。反正现在人也见了,日后有的是机会品尝。

    见到玉逍遥这反应,非常君也不挽留,他放下伞,去厨房拿了些自己腌制的咸菜和调制的酱汁送给玉逍遥。玉逍遥拿了回赠,自是十分开心,连地冥的白眼都不在乎,抱着两个小坛子就走了。

    院子的门开了又关,习烟儿也终于从厨房跑了出来,跟他家觉君念叨着刚刚都处理了什么食材,说着他中午想做些什么。非常君听得认真,时不时点点头,或是应一两句,适当制止小孩子太过奔放的想象力。

    这两人说的起劲,反倒是将地冥晾在一旁,喝着那微凉的白茶。可地冥似乎并不在意,他微微仰首,紫色的眸子里映着蓝天白云,他就这么看着,仿佛这一眼便望穿千里层云,一看九天之顶。

    地冥看得出神,直到一抹耀眼的明黄染了他眸中一角。

    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很重,习烟儿说完吃的,便说想看看刚才那位仙人送还的伞。非常君应了,他将这把不知孤独了多少年的伞拿了出来,迎着最灿烂的正午阳光,撑开了。

    这怕不是用来挡雨的伞,也不是用来遮阳的伞。伞面上金丝绣纹蜿蜒曲折,不算稀疏的七瓣花上更是缀着金片。阳光透过伞面,落下的不是阴影,是缀着璀璨星芒的金黄薄雾。唯一留下阴影的,是挂在伞边的那些流苏,那小穗子打着圈地晃动着,乖巧可爱。

    习烟儿站在伞下,下意识长大了嘴,呆呆地看着。金色的眼睛里揉进了这伞下光芒,落在非常君眼中,却从心底里勾出一丝悲凉来。他摸了摸习烟儿的头,将这孩子抱在自己怀里,轻声问他:“喜欢吗?”

    “好看,喜欢!”习烟儿仰着头看着他家觉君,笑得纯粹,“刚刚那个仙人说,觉君上辈子也是仙人,这是仙人觉君用的伞。习烟儿想看看仙人觉君的样子。一定很好看的,对不对?”

    这问题倒是让非常君一时无言,他虽然今早梦到过,可梦里的他就是前世的他,他只看到了天迹仙人时的样子,却未看到自己的。他不想拂了习烟儿的意,思索之下,只得将目光投到许久没有说话的地冥身上。

    “哦,这个时候想起眩者了?”不知何时已经变成永夜剧作家的地冥抱臂看着这一大一小。

    非常君有些不好意思,轻咳了一声才说道:“你说你见过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只见过你散发时候的样子。”地冥说着,抬手化出一支形态诡异的笔来,修长的手指捻着那笔,对着非常君随意勾勒了几下。

    头上的发带散了,黄白相间的发丝如瀑披散在非常君身后。金色的光芒从他身上散出来,惊的习烟儿退了一步,有些不敢碰他家觉君了。非常君自己也被这光华灼了眼,不由合了眼。而等这金光消散之后,非常君睁开眼,看到的是习烟儿惊诧的神情,金灿灿的眼睛里隐隐倒映着自己的样子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,非常君终于可以端详自己前世的装扮,他抬起手,看着明黄绣纹的大袖,袖口还缀了满满一圈铜珠穗子,手臂一抬一放之间,细密而清脆碰撞声,如三月春雨,连绵温润,而又带着些许灵动。除了这一身宽袍长衫,臂弯上尚挂着厚厚一片或许是披帛的东西,边上被几排间隔较远的珠子连在衣服上。非常君偏头打量了一下,这衣服的领子也是华丽,金色的大领子半立着,上面竟缝着数颗杏儿般的大珠子,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。而要说到珠子,非常君觉得他这一身衣服上到处都是珠子,金的白的橙的,比比皆是。

    习烟儿看的有些呆,他从未见过觉君穿着这么华丽。小孩子眨眨眼,看到觉君也在看着他,不由自主地笑着,扑到觉君怀里喊着:“好看!觉君好看!”

    好看么?非常君大概是没什么感觉,这次没有镜子,他看不到自己全身是什么样子,只不过从这个领子来看,可能更像一朵巨大的马蹄莲。

    不如一会儿做点马蹄糕吧,也是金黄黄的。非常君一如往常地抱着习烟儿,脑子里已经绕回了吃的上面。

    “玩够了吗?”地冥冷不丁地一声,打断了非常君的思绪。他转头看向地冥,恰好看到那支形态诡异的笔在剧作家的五指之间灵巧地翻了个花。

    非常君拍了拍习烟儿的头,将那金伞收了起来,说道:“时候不早了,快去做午饭。哦,顺便做点马蹄糕。”

    习烟儿有些不舍,但听了非常君的话,还是点了点头,跑着去到了厨房。

    “习烟儿说的不错,是挺好看的。”地冥看着非常君,笑得神秘而危险。

    非常君应声转过身,又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,问道:“不将我变回去吗?”

    临近午时,非常君穿着前世的装扮,披发站在阳光下。这是地冥许久未见过的模样,他眯起眼睛,那杆笔在他抬手时消弭无踪,指尖越过非常君的头顶,似是要抚摸什么,可触感却是一片空白。

    非常君尚未来得及询问地冥突然而无法理解的行为,便觉眼前金光闪烁,他又变回了他平日里的样子,除了头发依旧散着,而那发带正被地冥握在手里。

    原来刚刚是偷拿发带么?

    “坐下,眩者给你拢头发。”

    非常君坐回到石凳上,任由地冥给他摆弄着头发。他看着桌上摆着的金伞,忽然问道:“你见过前世的我吧,在我死去之前。”

    地冥将发带替非常君系好,张口吐了一个字: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真的没什么想跟我说吗?”非常君转过身,仰头看着地冥,橘色的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晃眼。

    “眩者喜欢你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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