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雪寒香

14
郭嘉再见到荀彧的时候，愣了许久。
荀彧的苍老似乎更加明显，与曹操不同的是，郭嘉在荀彧身上感受到了别样的沉静。

其实郭嘉并没有天天下山陪着荀彧，他保持着五天一次的频率去看望，然后有时还去找老曹聊聊天。
荀彧的日子还是那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，哪怕是被间接削了官职，被外派来劳军，他依旧是如往常一样沉稳持重，将一应事物打理得井井有条。
可这也只是在外人看来。
郭嘉来看他的时候，白天不能出屋，就在屋子里待着，而此时的荀彧也没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，更多的时候也是在屋里。一个人在屋里，没有人拜访，他也不说话，就那样安静地坐在案前看书。
郭嘉无聊，也就坐在他旁边看书，经常看着看着就出了神，想到小时候荀彧也是这样，安安静静坐在一个地方，看书练字。而自己总会去打扰他，开始的时候是拉着他去上树掏鸟窝，再长大些就拉着他比划沙盘，很少有像现在这样，安静地坐在一起看书。
这样的日子久了，郭嘉发现荀彧会越发经常的走神，有时候这一页他都看完好久了，荀彧还是不翻页。这时候郭嘉就去看荀彧的脸，总会看到他双眼失神看着手里的书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后来，曹操发兵伐吴，需调军至濡须。下令前一天晚上，他看着郭嘉，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“你就让文若一起随军过去呗。”郭嘉瞥了一眼曹操，点破了他那点小心思。
“好！”曹操瞬间回应。
其实他也不想跟荀彧一直这样下去。更何况，他真的很久没有跟荀彧说话了。
郭嘉看着曹操有点小开心的样子，没有跟他说荀彧最近经常出神，经常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天什么都不做。
虽然在外人看来，荀彧还是那个荀令君，但是只有郭嘉知道，如果继续这样下去，荀彧的状况可能会更糟糕。
不过，郭嘉知道曹操不太可能再把荀彧调回来，而且就算两个人见面可能也没什么话说。
但是……
郭嘉无奈地叹一口气，他觉得自己就是在仙山上太闲了，才会跑下来这样两地奔波。

可惜，荀彧和曹操还是没能如期见上这一面。
在行军至寿春的时候，荀彧就病了，不能跟着大军去到前线，就只能独自留在寿春养病。
医官说，荀彧只是染了风寒，可是这风寒却来势汹汹，反反复复。郭嘉看着荀彧就那样天天躺在床上，来探望他的人越来越少，他就那样安静地躺着，好些的时候会在案前坐着，或者看书，或者就那样坐着出神。
郭嘉不得不提高了下山的频率，经常在荀彧的床边陪着他，陪着他吃饭看书，陪着他出神。郭嘉觉得就好像是当年的日子反过来了一样。当年自己缠绵病榻的时候，荀彧总是陪着他。但不同的是，那个时候，郭嘉还活着，还能跟荀彧聊聊天。

荀彧这边的状况曹操也知道，可是他没有办法管，除了让医官好好照顾又能怎么样呢？曹操想过给荀彧写信，可是每次提起笔都不知道写什么，后来索性不再想写信的事情。
两个人各不退步，郭嘉也很无奈。
郭嘉觉得，也许等荀彧病好了，去到了老曹那边，也许两人的关系会有个转机。
但是他们没能等到那一天。

荀彧去世的那天晚上，下了一夜的雪。
郭嘉下山之后觉得自己快被冻散魂了，连忙一路飘到荀彧屋子里去取个暖。
然而出乎意料的，荀彧没有在睡觉，而是坐在案前出神。
郭嘉刚飘进屋，没骨气地打了个喷嚏，终于感受到温暖的他舒适地长叹一声，然后他就发现荀彧在看着他。
“奉孝？”荀彧的声音略有些喑哑，他久违地笑了一下，“我能看见你了。”
这一句话，震得郭嘉僵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，那种压制不住的不安又冒了出来，一个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就这么摆在了眼前。
见郭嘉不说话，荀彧继续问道：“奉孝去见过丞相了吗？”
郭嘉默默飘到荀彧对面坐下，默默点了点头。
荀彧也没有说话，大抵是心里明白自己在意的事情终究是无法回旋。他站起身，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来一个木盒。木盒被打开，里面满满地都是信。
只看最上面那信封上的字迹，郭嘉就认出来，这些大约都是老曹写给荀彧的。
荀彧将木盒里面的信取出来摊在桌上，却不拆开。
“其实他很多信里都有提到过你，尤其是赤壁之后那封，还说梦到你找他讨酒喝。那次你也去找他了吧？”荀彧一边说着，一边去准备了一个火盆。
“文……文若你要干什么？”郭嘉连忙起身想拦，等到自己的手穿过荀彧的身体的时候，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拦不住。
荀彧将火盆放在一边，又坐了回去，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封信放到了火盆里，说：“没什么，这些信也想让你看看。”
随着火苗的吞噬，那封信渐渐出现在了郭嘉手中。郭嘉纠结了一番，还是拆开了那封信，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可遏制地哭了起来。
那时候他刚去世不久，字里行间满满都是怀念。那时候荀彧和曹操的关系还很好，言语之间满满都是亲近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荀彧看到他哭，心里有些慌张，他只是随手一选，却不想选了这一封。他想给郭嘉擦眼泪，可是手刚伸出去就收了回来。
郭嘉吸吸鼻子，还哭得抽着气地说道：“文若，我、我有替你骂他的。”
荀彧又笑了一下，又从桌子上拿了一封信放到了火盆里。
郭嘉刚刚把前一封信收好，第二封就到了他手上。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拆开。荀彧似乎知道会这样，并没有等郭嘉看这封信，就接着烧了第三封。
就这样默不作声的，荀彧一封一封地烧着桌上的信，烧着曹操给他的信。
看着手里的信渐渐多了起来，郭嘉觉得心里实在难受得紧，忍不住问了一句：“文若，你当真要把这些都烧了吗，一点都不想留下吗？”
荀彧烧信的手抖了一下，他说：“不想，我想带着它们。”
想带着它们，带着曾经美好的过去，带着曾经的亲密无间，带着过去的自己，带着过去的他们。
郭嘉没有再说话，他看着荀彧把桌上的信都烧完，就只剩下一个空盒子。他捏着手里厚厚的信，百般滋味难以言喻。
荀彧看着空空如也的木盒叹了一口气，他觉得自己有些头晕，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。
“奉孝，我有些困了……”
“那你去睡会儿，我在这陪着你。”
“嗯……”
郭嘉看着荀彧躺回到床上，看着他闭上了眼睛，就坐在床边一声不响地哭了起来。

建安十七年十二月，夜，大雪。
彧以忧薨，时年五十。

【想了想没有用空食盒梗
【请允许我任性的刷一发颍川双花
【感觉文若最后的时光一个人太寂寞了，最后走的时候一个人也太寂寞了，既然老板不能来陪那就奉孝来吧ww