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觉游仙好梦,任它竹冷松寒。轩辕事,古今谈,风流河山。沉醉负白首,舒怀成大观。醒,亦在人间;梦,亦在人间。

【地人】陌上阑珊

仙山背景

迟到的元宵节贺文,又是一个惊坐起,爬起来写文,幸好没迟到太多。只是想看他们卸去生前背负的种种,静静地,岁月静好的样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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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上元前夜,不知何处来了一阵寒风,吹落一场春雪。非常君醒来的时候,莹白天光从帘子的缝隙中透进来,亮的有些晃眼。他半睁着眼,迎着那光看了一会儿,方回过神来,正式跟梦中蝴蝶说了再见。

    今天是上元节,在仙山上,没有什么比过节还要重大的事了。

    非常君按了按额角,先将搭在他腰间的手挪开,才掀了被子坐了起来。屋里比昨日冷些,非常君被冻得一哆嗦,连忙拿了袄子披在身上,然后又回身去给仍在熟睡的地冥掖好被角。

    昨天这人也不知在想什么,从下午起就不见人影,也不许人跟着。非常君等到睡着也不见人影,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。

    非常君走到窗边,稍稍拨开竹帘,才发现外面下雪了。这雪应是下了一夜,地上积了厚厚一层,平整光滑,像是切好的戚风蛋糕一样工整平滑,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。非常君放下帘子,特意挑了厚衣服穿好,随手拿了发带将头发系好,悄无声息地开了门,走出了房间。

    非常君踩着雪走到了厨房附近,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串小脚印,顺着脚印跟过去,便看到了在堆雪人的习烟儿。非常君笑着喊了一声,习烟儿立时扔掉手上的雪球,一路跑着,扑了非常君满怀。

    “觉君觉君,我们堆个雪人吧!就像以前在不归沉一样!”习烟儿仰着小黑脸,开心地说着。他抬手往后一指,指着他刚堆好的小雪丘。

    非常君顺着习烟儿指着的方向看去,浅浅笑着。他摸摸自家小童的头,答道:“好,堆一个大大的雪人。”

    这是他们第一年来到仙山,算起来也不过月余,一切人事物都与往日有些差异。非常君不觉有甚,倒是习烟儿对什么新鲜事物都好奇,隔三差五地往外跑。如今,他倒是比非常君更适应这里的生活。

    堆雪人的时候,习烟儿便说着他昨日在前辈们那里听到的故事,一会儿又说庭主那个顾人怨居然连汤圆都不会做,还要自己做双份带给他和他老兄。而说到庭三帖,习烟儿撇着嘴埋怨道:“堂堂一代先天,居然连汤圆都不会做!”

    非常君笑着答道:“君子远庖厨,会品就行。”

    习烟儿听了,不满地略略略了几声,说道:“觉君你又向着他,我一会儿要往他的汤圆里加辣椒啦!”

    “今晚还要用辣椒做汤底,怎么能做汤圆馅料呢。”非常君说着,把手里的胡萝卜戳到雪人脸上,完成了最后一步。

    有非常君帮忙,这雪人竟是比习烟儿还高上一点。习烟儿满意地看着自己和觉君的杰作,开开心心地拉着自家觉君去了厨房,他说锅上用小火炖了羹,现在去喝估计时间刚好。

    那是用莲子八宝银耳炖的羹,盛进白瓷碗里,晶莹剔透的,煞是好看。习烟儿猛吸了一口香气,非常满意地点点头,然后就去做汤圆了。非常君坐在旁边,一边品着这羹,一边笑着看习烟儿忙来忙去。

    非常君喝完这一碗,觉得好喝,便又盛了一碗。等习烟儿想起来的时候,非常君那第二碗都快喝完了。

    “觉君,我就煮了两碗,你把地冥前辈那碗也喝啦!”习烟儿说道。

    非常君愣了一下,默默地将最后一勺送进嘴里,说道:“他昨天回来的晚,现在还起不来。先把锅碗刷了,就当做无事发生。”

    说完,真的挽起袖子开始刷锅洗碗。

    想当初刚来的时候,习烟儿记仇,他始终记得地冥捅伤过他家觉君,怎么也不肯给地冥做吃的。但地冥毕竟是地冥,哄小孩子的方法还是多得很,终于把自己从习烟儿黑名单里剔除了。

    非常君也曾想问习烟儿,为什么不恨我呢?可看着习烟儿开心的样子,他又不想问了。

    消灭了偷吃的证据,非常君又起了炉灶,捏了几个金鱼甜馒头蒸上,嘱咐了习烟儿看火候,这才离开厨房,打算回屋去看看地冥。

    非常君轻轻推开房门,里面仍是寂静无声,就和他刚出去的时候一样。地冥睡觉的时候很安静,睡下时什么样,转天醒来还是什么样,唯一可能会变的,大抵就是人格了。非常君身上带着寒气,他不想扰了地冥,便不去靠近床榻,默默坐到了窗边。

    明明已经出了太阳,浅金的阳光铺散开来,照得那雪地亮得晃眼。可这雪突然又下大了,还起了风,飞絮一般的雪飘洒着、随风舞动着,在浅金色的阳光里。

    它们仍是雪,寒冷至极的雪,却在阳光中恣意飘扬,闪烁着光芒,一如普世金霖,很美,很美……

    非常君抬手拨开窗帘的侧边,看着窗外的太阳雪。灿灿雪光刺得他眼睛有些难受,他稍稍眯起眼,却没有移开视线。

    曾经的他,渴望去拥抱世间的光芒,却只拥到了满怀的冰雪,寒冷彻骨。

    最终,他选择了放手。不是世间容不得他,而是他容不下那样的尘世。

    眼前忽然暗了下来,有一只手遮住了他的双眼,将那刺眼光芒隔绝于外。身后,熟悉地声音响起:“一直盯着看,也不怕雪盲了。”

    这声音同往日一样,抑扬顿挫分明可辨,一听便知道是谁。非常君任他捂着自己的眼睛,答道:“就算看不见了也无妨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地冥反问了一声,伸手解了非常君的发带,将其遮在了非常君的眼睛上。

    非常君无奈地笑了笑,也不去解。他的眼睛确实不太舒服,趁此机会稍微休息一下也是好的。他任由地冥牵着他的手带他站起来,一步一步走到门口,跨过门槛,在雪地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。

    刚刚说得轻松,眼下真的看不见了,非常君还真有些不适应,下意识握紧了地冥的手。地冥走的不快,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非常君,面上满是愉悦。

    诚然此处被建造的同明月不归沉别无二致,此时此刻的非常君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。走了不一会儿,他便忍不住开口问道:“好友,这是要带吾去哪?”

    “厨房,眩者饿了。”地冥答道。

    “习烟儿在厨房,若是让他看到……”非常君说着,脚步有些迟疑。

    地冥听了,停下脚步,回头看着非常君,说道:“那就跟他说你看不见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可不行,他会当真的。”非常君不由皱眉,也不管地冥的意思,抬手解下了眼前的发带,一睁眼,便看到地冥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,一时不知作何应对。

    忽来一阵风,扬起白雪纷纷,迷了非常君的眼。

    非常君闭目颔首,从风雪中听到了开门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地冥前辈你终于起床了,觉君给你蒸了甜馒头呢。”习烟儿抱着食盒从厨房里走出来,带出来腾腾热气,“我先去给顾人怨送汤圆啦。”

    非常君眨眨眼,看清了习烟儿的模样,点点头应道:“去吧,路上小心。方便的话,替我问一声骄子和魔弯今晚过不过来。”

    “好!”习烟儿应了一声,抱着食盒就跑走了。

    说起来也是神奇,明明是意识相通的主副体,到了仙山之上,偏就变成了意识不通的两个人。可这也好,省的越骄子总说非常君压榨他。

    地冥偏好甜食,金鱼馒头他一人吃了一笼。他喝着刚沏好的果茶,说道:“今天晚上有灯会。”

    “好,一起去吧。”非常君答道。

    非常君知道,地冥是喜欢热闹的,虽然他很少说他想去,大多时候就如同刚刚那般,只说半句话。非常君听得明白,也顺着他的意思,将后半句说出来。以前他以为这是地冥在故作神秘,看过玄尊手记他才明白,这或许是一种习惯。

    他习惯了顺从,却又渴望自我。非常君说不出曾经那般结局对于地冥来说,究竟是好是坏,但至少他选择了自我。

    待两人喝完这壶茶,非常君又系好头发,又去把茶壶洗了,才同地冥一起回了屋。

    窗帘被拉开,阳光照进来,盈盈满室。非常君没再去看那雪,只是像往常一样,从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来读。而地冥则坐在书案对面,在他那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。只不过今日的地冥少了些许耐性。

    坐了一炷香时间,地冥忽然放下笔,抽走了非常君手里的书,说道:“你就不问眩者昨夜去了哪里吗?”

    非常君看着他,问道:“去了哪里?”

    “……昨晚离凡过来了,给我送来着这个。”地冥说着,挥手化出了那柄金伞。

    金伞没有随着非常君一同过来,因为他离世的时候,这伞并未在他身边。非常君仔细回忆过,金伞恐怕是移魂换体之后丢的。当时情况十分混乱,他也无暇顾及一柄伞的归处。

    这毕竟是陪伴他千年之物,一时不在身边,也着实想念。可转念一想,有聚有散,同人是如此,同物也是如此吧。

    非常君已然接受了金伞失踪的现实,而眼下这物什又出现在他面前,让他有些不知所措。他接过金伞,上面的流苏散了几个,伞面上也沾染了血迹。

    “离凡那个傻孩子,他说不敢妄动,就原样送了过来。”

    “无妨,能找回已是难得,下次离凡再过来,吾要好好谢谢他才是。”非常君笑了笑,看着地冥说道,“不过现在要劳烦好友帮吾一起修补了。”

    修伞其实不难,只是有些麻烦。放在平时,或许有个小半日就打理好了,可今日偏偏是上元,来的人竟有些多。一会儿是习烟儿回来了,说越骄子晚上不过来了。一会儿是天迹过来,问有没有巧克力酱和桂花酱,还蹭了一笼叉烧包走。一会儿倒是异斩魔弯独自过来了,问越骄子喜欢吃什么馅的汤圆。

    修修停停,竟是弄到了黄昏时分。

    非常君将伞撑开放在屋里晾着,地冥又给灯添了油。敲门声响起,习烟儿在门外喊着:“锅开啦,快出门吃火锅!”

    雪没有继续下,习烟儿索性把火锅摆在了院子里。石桌石凳上的雪已经被扫干净。桌面上的铜锅冒着热气,飘散着食物的香味,格外诱人。

    两个人从日暮西垂吃到星斗漫天,非常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,偷偷掩袖打了个饱隔。地冥见了,也不说破,笑了一下,说道:“去逛灯会吧,习烟儿要一起吗?”

    “我跟天迹前辈说好了,一会儿去找他玩啦!”习烟儿开心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哦。”地冥冷漠地应了一声,也不管这杯盘狼藉,拉着非常君的手,头也不回就走了。

    非常君任他拉着,问道:“这又是生哪门子气?”

    地冥哼了一声,没有说话。非常君也不再问,握着地冥的手,随他一起去了灯会上。

    非常君并未想到,这里的灯会有这么热闹。玉壶光转,灯影如昼。地冥更是来了兴致,虽不至于像小孩子一般东奔西顾,但也兴致勃勃地逛了许久。不过地冥倒是没买什么,逛了半条街,手里只多了一盏金鱼花灯,还是猜灯谜赢来的,被地冥塞到了非常君手里。

    宝马雕车香满路,这灯会着实热闹,要仅仅是仙山上的人就罢了,可这一日不少仙山下的人都上来了,三三两两,甚至成群结队出来游行。

    地冥逛着逛着,就看不见非常君的身影了。照理说那一头金黄的长发应该很出挑,但今夜着实热闹,平日里再显眼的人,眼下都会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了。

    这一下,地冥没了继续逛的心思,他随着人流走动着,四下探望着,试图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。他想,非常君总不至于不告而别,自己先回去。

    走着走着,便将整条街都走完了,可地冥还是没有找到非常君。他看着那热闹的灯市,莫名有些烦躁。正当他打算再从街尾走回街头重新找一遍的时候,眼角忽然扫过一缕金色。他蓦然转过身,正巧看见面前的石桥上,有一位金衣金发之人,手捧花灯。地冥看不清他的神情,但他觉得,那人应该是笑着的,笑得温和,一如记忆里那般。

    昨日种种如昨日死,今日种种如今日生。

    地冥走到桥下,非常君也恰好抱着花灯走下来,他说:“吾找不见你,便想站高的地方,就算吾依旧看不见你,你也当时能看见吾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眩者这便看见你了。”地冥牵过非常君的手,问道,“回去吗?”

    “回去吧,吾又有些饿了,回去再吃点汤圆。”非常君答道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

——END.——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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