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觉游仙好梦,任它竹冷松寒。轩辕事,古今谈,风流河山。沉醉负白首,舒怀成大观。醒,亦在人间;梦,亦在人间。

【地人】今夜谁家清歌响——5

本章地人,庭三帖,玉逍遥有出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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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

    新炸的油条、刚烙的葱油饼、现煮的豆浆,外加两碟自家做的酱牛肉和三碟小咸菜。这早点虽然简单,却依旧飘香诱人。庭三帖前日里没吃好,今早这顿刚咬了一口炸的金黄的油条,就忍不住高呼美味,接着又拿了一角葱油饼,夹了几块酱牛肉,连同油条一起卷进饼里,咬了一大口,吃的是一本满足。

    见好友如此,非常君也是开心的,他喝了一口豆浆,听着庭三帖数落昨晚那家店的饭食有多难吃,什么他心心念念的蟹黄豆腐被弄得清汤寡水,豆腐也不嫩,蟹黄也不鲜;什么烤鸭油大了;青菜炒老了。听他说的,非常君都觉得那家店简直该立刻闭门谢罪。但其实那家店非常君也去过,菜做的是不怎么走心,可也断断没有庭三帖说的这么严重。

    不过听着好友这样说,非常君想起也该是海货上市的日子了,要去买些回来才是,也正好圆了庭三帖那蟹黄豆腐的梦。这还吃着早饭呢,非常君就忍不住开始想中午晚上吃什么。他和庭三帖许久未见,着实应该留他住下,好好吃几天。这么一想,非常君便同习烟儿说:“一会儿收拾出间屋子来,给老铁留宿。”

    习烟儿听了噘着嘴,没有理会,反倒是从庭三帖筷子下抢了块酱牛肉。这要在以往,庭三帖必然会出言逗上一逗。然而今天,他不过是笑了一声,又夹了块新的闷声吃了。连地冥都忍不住挑眉瞥了一眼庭三帖,非常君更觉诧异,出言问道:“怎么,出事了?连吃的都不计较了。”

    “唉,都是些琐事。”庭三帖叹了口气,说道,“我今日来其实是路过。日前收到仁宇明圣的邀请,方御衡十甲子忌日将近,有心邀请我参加祭典。但你也知晓,因当年圣剑之事,一笔春秋和仁宇明圣、德风古道不合,这百年来甚少往来。”

    “嗯,这我倒是听你说过,不过对方既然邀请,应是有心缓和。”非常君说道,“再者说,你既已出行,不妨一去,终归是同道之人,也不好一直僵持下去。”

    “我打算去只是为了祭奠老友,但只想敬一杯酒,说些闲话。至于那些繁文缛节,以及各家的往来客套,真是想起来就心烦。就那种行事作风,我也懒得同他们缓和。”说完,庭三帖端起碗,咕咚咕咚一饮而尽,喝完还将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放,长叹一声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在拼酒。

    而一旁的地冥又是另一副样子,他喝得斯文。其实细说起来,永夜这副皮相下,做什么都是斯文的,一举一动都仿佛是供在皇宫大殿里的玉珪,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。可这一开口说话,又像是活生生摔了这玉,锐利的棱角泛着寒光,刺得人生疼。

    地冥听了庭三帖那话,从鼻子里冒出一声冷哼,挑着腔地说道:“都说神仙自在,都是超脱了俗世的得道高人。怎么这听起来,你们那些门派反而越发的世俗了?这几年,你们怕不是没几个人能得道飞升吧。”

    庭三帖瞥了地冥一眼,虽然他说的不错,但这戳脊梁骨的话从这人嘴里说出来,庭三帖怎么着也不想应和,活生生将称是的话咽下肚,话锋一转,说道:“切,身处俗世,哪能脱得了世俗。再者说,你不也同在世俗之中,披着张人皮在这吃吃喝喝。”

    非常君一听,心道不妙,这是又要吵起来的前奏,可他还未来得及插话,却听得庭三帖又说:“最近几日你可小心些,十甲子祭奠是大事,很多散仙也会去。像你这种似妖非妖、似鬼非鬼,连典籍上都未曾记载的出身,怕不是会被某些心怀不轨的道士捉去。到时候,就没有这么自在的日子了。”

    这一下,倒是让习烟儿一惊,连忙问道:“捉去?可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,整天好吃懒做,哎哟!你干嘛打我!”习烟儿捂着头,怒气腾腾地盯着面色不善的地冥,喊道:“那一会儿你收拾桌子,我可不收拾,还有觉君你也不能帮他!”

    庭三帖被这一闹逗得直笑,而地冥却好似没反应过来怎么这话题就变成自己要干活了。再一看,习烟儿已经扑到非常君怀里,闹着要上街买些新鲜食材回来。

    非常君只得应下,他看了地冥一眼,带着些许歉意说道:“那今日就劳烦了。”

    可别以为地冥看不出来,非常君那双眼睛里满满地都是幸灾乐祸。这让地冥觉得,他昨夜应该好好观一下星象,看看自己是不是今日宜动武伤人。


    因为有事在身,庭三帖并未想在非常君家住下来,他说明日尚要早起赶路,还是自己住客栈的好。不过这临走的时候又说,住是不住,但晚饭还是要过来吃的。

    非常君欣喜应下,又点了一家新开的酒楼,推荐了几道菜,建议好友中午可去尝试一番。

    庭三帖前脚刚踏出院子,地冥就端着盆从厨房出来。而此时他竟换了无神论的样貌,这让非常君看了有那么一刻的恍惚,因为这让他想起了天迹。

    习烟儿还在屋里换衣服。而这边,地冥将盆放在桌子上,也不收拾,而是看着非常君问道:“你为何不让庭三帖去拜访玉逍遥?怕他被这两张相同的脸吓到?”

    非常君摇摇头,挽了袖子替地冥收拾了起来,说道:“老帖是局外人,我不想让他为我前世的事所累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害怕。”地冥说道,而他见非常君动了手,索性就站在一旁看着,落得轻闲。

    非常君手上的动作一滞。他点了点头,说道:“对未知的恐惧而已,我不过是一介凡人,自然会有。而且,既然已经轮回重生,我不应该再是前世的那个人。”

    昨夜那个梦给他一种强烈的预感,他会变回他的前世,那位被尊称“人觉”的上仙。他不排斥接纳前世遗留的缘分,就好像他对地冥一样。这是前世的缘,也是今生的份。但昨日种种如昨日死,阴曹地府里走一遭,喝过孟婆汤,纵身跳入那六道轮回,再醒来之后,就该是另一个人,一个与前世不一样的人。

    如果他非常君变回了上仙,那今生的他又算是什么呢?还算是活着吗?更何况,他对那个梦的印象并不好,他不知道自己前世经历了什么,现在也不想去探究,因为那个梦告诉他,在悠然闲谈背后,恐怕是他这一介凡人所不能承受的。而如今岁月静好,他又为何舍弃这份宁静?

    碗筷都收进盆里,非常君拿了块布擦干净手,便听到地冥说:“可天迹未必这么想。”

    非常君没有回应这句话,他将这一盆碗筷碟子都塞到地冥怀里,笑意盈盈地说道:“那是他的事。不过现在,劳烦好友去把碗洗了吧。”

    地冥抱着盆,面上写满了不悦。他冷哼了一声,转身走进了厨房。恰好此时,习烟儿换好衣服从屋里跑出来,他看了一眼正在厨房洗碗的地冥,心中莫名的解气,殊不知刚刚的碗筷仍是他家觉君收拾的。

    非常君牵着习烟儿的手出了门,两人还在讨论着一会儿要买什么,中午要做什么,晚上又要做什么。地冥听着两人的声音渐渐消失,手上洗着碗,思绪却飘忽到了从前。

    非常君改变过么?记忆里的那个人,除却临死前的那一刻,其余时刻也总是如此,和谁都是温温和和的。或许非常君从未改变过。

    地冥透过窗户看着湛蓝的天空,他想起今早非常君说起的,梦里火红的天空。是了,那不是掺杂了梦境的混乱,那也应是他记忆中的景象,非常君见过,地冥也见过。

    金衣染血,发丝纷乱,头上生出两对白玉般的鹿角,从妖冶金红的九天之顶坠落。

    那该是非常君第一次看见地冥,在他快死的时候。

    想到这,地冥忽然就笑了。苍茫浮世,命盘篆刻,好似被提前写好的剧本,生老病死皆有定数,连悲欢离合都缘分命理之说。众生百相不过是舞台上的提线木偶,没有谁能逃脱得开,连地冥自己也是。

    蓦然,叩门声响,地冥未作多想,擦了手便去开门,也未顾及自己现在是何面貌。然而大门一开,门里门外的两人却同时心下一惊,相顾无言。

    “你你你!何方妖孽!竟敢冒充逍遥哥!”门外的玉逍遥看到这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,惊得往后跳了一步,拔出身后湛蓝宝剑直指对面之人。

    而地冥冷静的很快,刚开门时只不过惊讶这人怎么一大早就来找人。他安静地看着玉逍遥这一连串动作,冷漠地呵了一声,说道:“非常君不在家。”说罢,抬手就要关门。

    玉逍遥见状,连忙将剑一横卡在两扇门之间,语速超快地说道:“你是地冥吧?非常君不在我跟你谈谈也行啊,看在我们长得一样的份上你先让我进去吧!”

    这一串说完,地冥只觉得有点烦,但他看着玉逍遥的脸,又不忍心将这人拒之门外。毕竟有些事情避无可避,迟早都要面对。这么一想,地冥也撤了关门的力气,转身就往屋里走。殊不知,门外的玉逍遥没想到他竟就这么让步了,力道未收,顺势就这么冲了出去,差点跌倒在地。而那把剑还横在他自己身前,这要是跌倒了,怕不是要扑地自刎了。

    虽然天冷,地冥也不愿意煮茶汤,仍旧是用热水泡了茶。至于是什么茶,他也没细看,随手一拿。这边地冥还泡着茶,那边玉逍遥就问了起来:“那个,敢问师传何处啊?是哪位仙君啊?”

    地冥瞥了玉逍遥一眼,没回答,只是推给他一杯茶。他自己也斟了一杯,喝到口中才发觉是夏日自己晒制的莲子心。地冥是喝惯了的人,喝得面无表情。而对面的玉逍遥,毫无防备地喝了一大口,一时之间苦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嗯,好像泡的有些多了,地冥心想。

    隔了许久,玉逍遥才缓缓开口,说道:“朋友,来杯清水好吗?凉的也行。”

    于是,玉逍遥就真的获得了一杯凉水。

    “客套省起来,你的重点不应该是眩者。”地冥又抿了一口苦茶,“你是来找非常君的,对吗?”

    玉逍遥用清水缓和着嘴里的苦味,听了这话也不恼,便直说了来意:“非常君入世轮回只是意外,他该有他的天命职责。我想,这一点你也该知道的。”

    玉逍遥的话,让地冥有些琢磨不透这个人,而这种感觉让地冥有些不舒服,于是张口便说:“你们之间的事,眩者怎么会知道。你还是等非常君回来自己同他说吧。”说完,竟直接起身要离开。

    然而,地冥刚踏出一步,却又听得玉逍遥说道:“那你认识九天玄尊吗?你应该认识才对吧?地冥这个封号,是不是师尊点给你的?”

    “你以前见过我?”地冥冷言问道。

    “如果昨日算是以前的话,那确实见过。”玉逍遥笑了笑,又喝了一口清水润润喉,说道,“其实,我是猜的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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